共和譬之金,国家譬之金矿。专制横威,民气雌伏。共和之道不昌明,犹金在矿,瓦石蔽之,榛莽障之。天府虽富,不可得而见也。及民智日开,意志无由宣泄,则必思所以解脱其捆缚,犹之财用不足,则思辟地利以足生计也。故当民穷力敝之秋,有人告以某处有金矿,则闻之者莫不争先恐后以趋之。亦犹苦于虐政之民, 一闻共和之三大信条,即视为全智全能之神,狂冲纷驰, 不惜杀身流血以殉之。然而金矿深埋,或丈而见焉,或十丈而见焉,或百丈而见焉。即得金矣,或参以土,或参以石。为矿工者, 或死于毒气,或死于塌泻,或死于过劳。恒人见丈而金末见也, 见金未得而损失已大也,则莫不嗒然丧胆,悼然懊悔。昔日之讴歌金矿者,今日乃反唇相讥矣。共和为进化之结果,有必经之阶级,必施之培植,必运之心力。时机未到,共和不得成熟也。吾国民主告成,以迄于今,生民之涂炭,产业之凋敝,干戈之连结,经济之衰颓,外患之频临,不特无术防御,抑且视昔加甚。共和既不能作人民水深火热之救主,则其转讴歌而为吐弃,易希望而为失望者,亦物极必反之恒情耳!然金固犹是金也,共和固犹是共和也。金未获而捐弃者,非金之咎,而矿工之愚昧惰怯耳!共和未建而灰心者,非共和之罪,而人民之愚昧惰怯耳!民为邦本,本固邦宁。国本曷以固?曰:惟共则固,共而能和则固。故共和也者,国民全体同心同德,戮力以襄国事,以固国本,以宁国情,使进化于无穷之主义也。国本不固,国情不宁,有退化而无进化,患在共猜、共忌、共争而不能共和耳!共和岂有弊哉?今执途之人而问曰:“子愿夫妻子女之与共乎?”吾知非抱极端来世主义者,必皆愿。又问之曰:“子愿夫妻子女之能和平?”吾知人非至丧心病狂,必皆愿。家如是,国何独不然?世安有对于恃以治内防外之国,而不愿其共且和平?吾于以知今之厌恶共和,吐弃共和者,必非对于国体之本心,不过如受创之矿工,征于一时之劫难,遂并其理想之财源而亦弃之耳!吾恐其中道灰心,徒碍 进身。故本革丁、百吞二氏之旨,揭示共和之真相,以与国人共商榷出。
* 本篇是1914年陶行知在金陵大学的毕业论文,原载于《金陵光》第6卷 第5期、第6期。